一炷香后，西边长青院。
魏旻小心翼翼地扶魏缜坐下，转身去拿药箱。
他取出金创药，蘸了些许，轻轻涂抹在魏缜背上的伤痕上。
"嘶——"
魏缜倒吸一口凉气，皱起眉头。
看着弟弟背上血肉模糊的鞭痕，魏旻不禁叹了口气："崔玲珑虽然性情跋扈，但对你一往情深，且崔家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，崔贵妃如今又正得圣宠……这门婚事也不算辱没了你，你为何就这么坚决地要跟父亲母亲对着干？"
魏缜沉默不语，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魏旻突然想到了什么，拧眉问道："难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？"
“……”
魏缜沉默了许久，点了下头，“是，我心里已经有人了。"
虽说那人不识好歹，一点儿也不乖顺，但……却始终叫他无法放下。
但凡她别那么倔，他也不至于这般难办。
"是哪家的小姐？"
魏旻问道，"若你是真心喜欢，大可早早与父亲母亲禀明。”
魏缜犹豫了一会儿，苦笑着说："不可能的。”
魏旻：“怎么说？”
“她的身份不高，父亲母亲绝不会同意让她为我正妻。”
门第之见，天差地别，并非他一已之力就能改变的。
见魏缜似是真的上了心，魏旻思忖片，提议道："那等崔小姐过门后，你再和母亲说说，能否将你心仪之人聘入府中，抬个贵妾。虽说名份上许是委屈了些，但你们若是两情相悦，日后在你院里，你好好待人家就是了。"
“是啊，我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魏缜苦笑的扯了扯嘴角："可那小娘子是个倔脾气，偏偏就是不同意。"
他说这话时，语气中既有几分愠脑，又透着一丝深深的无奈。
身份低，倔脾气……
魏旻听着自家弟弟这话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将伤药全部涂好后，他抿了抿薄唇，终是开了口："难道你的心上人，柳姨娘家的那个外甥女？"
魏缜闻言一愣，猛地回头看向大哥。
"大哥，你怎么知道？"
他的反应无疑印证了魏旻的猜测。
两兄弟对视一眼，空气中无端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。
魏旻低着头，长长的睫毛恰到好处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晦色，他漫不经心的将金疮药归整进药箱里，语气淡淡：“但据我所知，那沈家表妹似乎……一直在躲着你。”
上回她的同乡遇到麻烦事，她也求到了自已面前。
还说他是正人君子。
由此反推，不就是说四弟不够正人君子？
思及此处，魏旻忽然想到什么，浓眉一拧，看向魏缜：“你难道冒犯了人家？”
魏缜一怔。
刚想否认，对上自家长兄那双在战场上淬炼过的锐利视线，心底也蓦得没了底气。
的确是冒犯了。
而且冒犯了不止一次，还从头到脚，彻彻底底。
一想到从江南回来之后，就再没碰过那小兔子，魏缜也有点心猿意马了。
明明身子都给了他，在他身下时也乖顺粘人很，怎么偏就这般不识时务。
魏旻一看四弟这飘忽不定的眼神，霎时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“胡闹！”
他肃声道：“她一个孤女，千里迢迢来投亲，本就不易，你还这般欺负人家，你算什么男人？”
魏旻虽然是兄弟中年纪最长的，却至今没尝过男女滋味。
所以看魏缜那样，他以为“欺负”只是“调戏”，完全没想到弟弟已潜入女子闺房，强要了人家的身子。
面对兄长的质问，魏缜却也不惧，抬起头道：“我又不是不对她负责。我老早就说了让她跟了我，可她偏不肯，那我有什么办法？”
“你！”
魏旻被他这无赖气得不轻，刚要教训，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。
“大郎君！大郎君！”
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，“凌霄副都尉在外求见，说是有急事，请你尽快回大营一趟呢。”
魏旻闻言，脸色一沉：“知道了，我这就来。”
事涉军机大事，魏旻也不好耽误，只得深深看了弟弟一眼：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，大步流星，转身离去。
望着长兄离去的挺拔背影，魏缜眸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。
从小到大，他想到的东西，就没有得不到的。
物也是，人也是。
***
府中上下都在为四郎君魏缜即将迎娶崔家大小姐崔玲珑做准备。
这桩婚事不仅是两个年轻人的大喜事，更是两个府邸的联姻。
然而，在这欢天喜地的氛围中，国公府的另一个小院里，有一个人却愁眉不展。
苏婉清的丫鬟杜鹃急得直跺脚，眼圈都红了。
“姑娘！都什么时候了，你怎么还有心情绣花。”
杜鹃一把拽住正在绣花的苏婉清，声音里充满焦虑，“您难道没听说吗？四郎君和那崔小姐月底就要大婚了！咱们该怎么办啊？”
苏婉清抬眼看了看杜鹃，轻声问道：“有什么好急的？”
杜鹃急得直跺脚：“那崔小姐还没过门，上次就毫不犹豫地在花园里抽了您一巴掌。要是她真的嫁过来了，成了四少奶奶，那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？”
想到上次那一巴掌的仇怨，苏婉清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再看杜鹃紧张的模样，苏婉清放下手中的绣绷，轻轻拍了拍杜鹃的手背：“傻丫头，那崔玲珑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蠢货罢了，四郎君对她厌恶还来不及，又何须我们担心。”
杜鹃一愣：“姑娘的意思是……”
苏婉清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，目光投向远处热闹的主院：“我担心的是另有其人。”
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，仿佛在盘算着什么。
***
傍晚时分，晚霞漫天。
梧桐从厨房取来晚膳时，还给沈青梨带来个新消息——
“奴婢听厨房的人都在说，昨儿个傍晚，四郎君在书房跟国公爷和大夫人大吵了一架！”
沈青梨握着书卷的手一顿，错愕抬眼：“为何？”
杜鹃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听说是为了西边那个苏姑娘！四郎君说什么也不愿意娶崔小姐，非要抗婚，国公爷气得都动手了！现在府里上下都在传，说四郎君对苏姑娘一往情深，为了苏姑娘，这才不愿意成亲呢！”
沈青梨听闻消息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没想到魏缜竟然如此钟情于苏婉清，甚至为了她，不惜对抗父母……
闹成这样，他是想娶苏婉清为正妻吗。
果然，真爱一个人，就会想给她最好的。
什么身份、地位，都不过是托词罢了。
他先前总说喜欢她，到头来，却也只愿让她为妾。
说到底，是她不配了。
“姑娘。”梧桐低声道，“您说四郎君真的能为了苏姨娘退婚吗？”
沈青梨轻叹一口气，“退婚哪有那么容易，何况这门亲事关系两家颜面，我听说崔玲珑的姑母是当朝的贵妃，宠冠六宫……怕是四郎君闹得再凶，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。”
毕竟若是因为一桩婚事和崔家闹僵了，崔贵妃要是在皇帝耳边吹一下枕头风，日后国公府哪还有什么好下场。
可不要小瞧枕边风的威力。
这桩婚事的利害，自已这么个小女子都明白，何况是国公爷他们，定然是不会同意的。
梧桐听罢，连连摇头，又啧声叹道，“那日后府里岂不是有得闹腾了？”
沈青梨没有接话，只是望向窗外的融融春光。
看来明日还是得去催催姨母，尽快给她订个婚事，让她出门吧。
继续待在这国公府里，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