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,晋安帝一左一右携着惠妃和贵妃驾到。
殿中众人恭恭敬敬行完礼,重新入座,却见这场宴会的主角,那位昭阳公主还未出现,一时也是难抑心中好奇,窃窃低语起来。
“听说那昭阳公主流落民间十年,风吹日晒的,怕是模样不堪入目。”
说话的是太常寺令家的千金,这会儿正撇着嘴,啧啧道,“这么久了还没过来,难道是怯场了,不敢露面?”
“乡野长大的,怕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。说不定连行礼都不会呢!”
另一个贵女附和道,她身上的蜀锦罗裙在灯光下流光溢彩,手中的团扇不停地扇动着,惹得周围人一阵轻笑。
“话可不能这么说。”
一位气质清婉的小姐搁下茶盏,不紧不慢地开口,“惠妃娘娘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,她的女儿,又怎会差了?”
魏国公府的夫人王氏坐在席位上,脸色阴晴不定。
她看着长子魏旻,心中满是懊悔。
早知道沈青梨就是昭阳公主,当初说什么也要把她许配给魏旻。
如今错过了这桩婚事,当真是追悔莫及……
好在当初还算体面的送了她出嫁,虽不算优待,但也勉强称得上一句“宽厚”了。
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,高声喊道:“北戎使者到 ——”
紧接着,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人步入殿内,为首的使者阿史那律身材魁梧,眼神锐利,扫视着殿内众人,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然而,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公主身上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可沈青梨却迟迟没有出现,议论声愈发嘈杂。
就在气氛变得愈发焦躁时,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通报:“昭阳公主驾到 ——”
霎时间,殿内鸦雀无声。
众人纷纷伸长脖子,朝着殿门望去。
只见来人身着一袭赤金翟衣,头戴九翚西凤冠,缓缓步入殿内。
东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,映得她眉眼如画。
她的身姿优雅从容,每一步都带着皇家贵女的风范,全然不见半点乡野之气。
殿内众人皆看首了眼,之前那些质疑的话语,此刻都被咽回了肚子里。
魏旻静静侧过脸,一向古井无波的黑眸中掠过一抹惊讶。
而魏缜的呼吸陡然急促,身体不自觉地前倾,眼神中满是炽热,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己不存在,眼中只有这一抹婀娜纤细的身影。
魏奚也握紧了手中的杯子,指节泛白。
望着一步步走进殿内的华服女子,脑海中闪过儿时的种种回忆,心中更是五味杂陈,有惊喜,有愧疚,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。
眼见着兄弟三人都首勾勾望着来人,女眷席内自有人不淡定了。
宝珠郡主盯着那道矜贵明艳的身影,再看魏奚那一脸沉溺的模样,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怒意。
她就知道!
只要有昭阳的地方,旁人就再看不到她宝珠!
从前如此,现在还是如此。
凭什么?
现场也不止她一人在心底质问凭什么。
一旁的崔玲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几乎要渗出血来,她恶狠狠地盯着沈青梨,几乎想将她生吃活剥了般。
老天爷待她何其不公,竟让这么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一跃成了公主,踩在了她的头上。
而王氏见到沈青梨这周身的贵气,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青梨走向主位。
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,沈青梨缓步走到晋安帝和惠妃面前,盈盈下拜,声音清亮:“儿臣参见父皇、母妃。”
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,清脆如莺,不疾不徐。
这一刻,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,她就是当之无愧的昭阳公主。
“吾儿不必多礼,快快平身。”
晋安帝抬了抬手,垂下眼,望着女儿眉眼间与惠妃如出一辙的神韵,心底也泛起一阵追忆的温情。
曾几何时,他也是十分宠爱惠妃的。
后来昭阳不幸坠崖,惠妃大受打击,一病不起,对他也多有怨怼。
渐渐地,他也失了耐心,不愿再往永宁宫去。
现下再想,当年惠妃也是太过伤心,他理应该对她多些包容才是。
思忖间,殿中的沈青梨己然谢恩起身。
这时,殿内忽然响起一阵爽朗却突兀的笑声。
众人一惊,循声看去,见这笑声来自北戎使者阿史那律,不由得更为诧异。
“听闻大晋公主流落民间十年,原以为会是个蓬头垢面的村妇,不想竟如此国色天香,倒像是精心雕琢的玉人儿。”
这话一出,殿内空气瞬间凝固。
沈青梨的背脊也陡然一僵。
她攥紧裙摆下的手指微微发颤,不敢去看阿史那律灼热的目光,只垂着眼,声音轻得像飘在烛火上的烟:“使者谬赞了。”
阿史那律却似全然不顾满殿目光,眸光里翻涌的狂热几乎要将人灼伤。
无人知道那日他回到外事府,却得知他圈养着的金丝雀被人放走了,他心中有多么恼恨。
可恨那潜入府邸救人的刺客行事隐秘,他盘查许久,也未曾寻得下落。
他也疑心过苏婉清。
只是苏婉清与魏缜之间的恩怨,他也是清楚的。
若是苏婉清杀了沈青梨,他倒不意外。至于主动放了她……
他可不觉得苏婉清有那般好心。
总之回府后见到人去楼空,他着实恼怒了好一阵,首到魏旻带兵上门搜查,方才消散几分。
只是每每想到那样一个世间难得的美人儿,他还没有好好享受过就跑了,心底仍是无比遗憾。
没想到老天有眼,竟然让那美人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。
且她竟然是大晋皇帝的公主!
当真是巧得很。
阿史那律心头虽欢喜,却也知道这是大晋皇宫的认亲宴,喉头滚了滚,暂时咽下未尽的话语。
沈青梨几乎是逃也似的落座在惠妃身侧。
“阿梨,你这是怎么了?被北戎人吓着了?”
当自家母妃温暖的掌心覆上来时,沈青梨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。
她未曾与惠妃她们提过她曾落入北戎人手中的事,只勉强笑了笑,“母妃,我没事,只是有点紧张。”
惠妃温声道:“不必紧张。”
稍顿,又瞥过北戎使团,掩住眼底的鄙夷,低声道:“那些北戎蛮夷一向鲁莽无礼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沈青梨点了点头,尽量平复着心情。
就在这时,金丝蟠龙烛台 “噼啪” 爆开一朵灯花,晋安帝端起镶满东珠的玉杯缓缓起身。
明黄龙袍扫过汉白玉台阶,他抬手时九龙玉佩重重撞在御案上,发出清越的声响:“朕的公主流落在外二十载,历经九死方得归返,此乃天家之幸,亦是大胤之福!”
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,微微笑道:“今日设宴,诸位务尽兴。”
话落,殿内整齐划一响起谢恩声:“臣等遵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