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易行舟的印象里，红鸾是坚强的。
般若寺之行，她重伤濒死都没有掉过眼泪。可如今，他却让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。
红鸾眼里的泪光和她近乎哀求的话语，就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易行舟心里，让他难过内疚的快要疯了。
他当然知道，红鸾说的都没有错。
他的确有不止一种方法能救出何家和钱猴，也能让许清河无功而返或是悄然消失。
可他依然选择了这种阴狠，甚至可以说是下作的手段。
因为许清河和他背后的人，是冲自己来的。
太子易衡的警告似乎并没能让京城的那些人罢手。
易行舟在这里，那些人就会或明或暗的对他出手，甚至是对他在乎的人出手。
若是他的身体没有坏到这种程度，若是他还有很多时间，他自然可以慢慢应对。
可是，他没有时间了。
按贺言的估算，如今他满打满算也只能再活一月左右。
他快要死了......
他只能用这种残忍，甚至是疯狂的手段来反击。
而且，这只是个开始……
所以，就算内疚，就算背负罪孽，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心软。
易行舟缓缓转过头看向红鸾，眼神冷漠，声音平静道：“我不会回头，许家必须要灭族。”
冰冷的回答让红鸾愣住了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，泪水不断打着转，抓着易行舟领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眼前人突然让她觉得好陌生，好陌生。
为什么治好了病，反而让易行舟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？
她有些不敢相信，忙追问道：“那许巧巧呢？难道她也要死？”
易行舟呼吸一滞，双手猛地握拳，但片刻后，他依旧冷冷的答道：“她姓许。”
“你......”
抓在易行舟领口的手猛地松开，红鸾无意识的后退了两步。
“你好奇怪啊，你到底在说些什么......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残忍？”她轻声喃喃。
易行舟理了理被弄皱的衣领，平静道：“我本就是如此淡漠的人，有何可奇怪之处？”
红鸾呆呆的望着他，眼眸里的光慢慢黯淡。
终归失望。
“是啊，你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人，我到底在妄想什么呢......”
她缓缓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，看向易行舟的目光也逐渐变为初见时的清冷。
“等救出何其多，你我之间的合作......便到此为止吧。”她轻声说。
易行舟紧握的双手藏入袖中，指甲狠狠刺入手掌，鲜血溢出，他却恍若未觉。
他面无表情的说道：“不必了，我救何其多他们也不过是不想在回京之前还欠人情罢了。”
紧接着，他从包裹中拿出五万两银票递给红鸾，接着说道：“如今刘知府己经知道了我的身份，他会保护我的安全，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。”
面纱下，红鸾狠狠咬住下唇，目光紧盯着易行舟。
易行舟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。
许久，她发出一声嗤笑，默默接过银票，从中数出三万两，又将剩下的银票交还给了易行舟。
旋即，转身离开。
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这暗巷。
“也是，易大公子何需我来保护......我为你拼过一次命，换你三万五千两，从此以后，你我各不相干。”
僻静的暗巷回归安静，久久无声。
“啪！”“啪！”
两道响亮的巴掌声蓦然传出。
易行舟两侧的嘴角被扇得通红。
单薄的身躯靠在墙上，他低着头，双手交叠在胸前，轻轻抱着自己。
“这样就好，这样就好......”他痛苦地呢喃。
将死之人，这样就好。
......
落日西垂，闹市街上的摊贩们结束了一天生意，惬意的收摊归家。
闹市街边缘，玲珑阁的大门缓缓打开，小厮麻利的挂上大红灯笼，老鸨带着姑娘们开始了她们的工作。
老鸨嬉笑着招揽来往的路人，目光忽然扫到了不远处的一道年轻身影。
她神色猛地一变，赶忙小跑着迎了上去，“公子，多日不见您这气色可是好了不少，今儿可是来找玉蝶姑娘的？”
面对老鸨略显谄媚的问候和门口浓重的脂粉味，易行舟皱着眉点了点头。
老鸨立马会意，驱散了门口的姑娘们，恭恭敬敬的将易行舟迎了进去。
这般排场，引得姑娘们窃窃私语，纷纷讨论着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哥。
来到三楼雅间，易行舟人还没坐稳，一道娇媚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。
“公子，你终于肯来找奴家了，奴家好高兴。”
玉蝶穿着薄薄的纱衣，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进房中。
看到易行舟红润的面色，她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喜色，随后她又发现，那位清冷女子不在易行舟身边，眼中的喜色变得更浓。
“好好说话。”易行舟皱眉道。
察觉到易行舟似乎心情不太好，玉蝶不敢造次了，连忙关上房门，对易行舟福了福身，“大公子，奴家知错了，还请大公子莫要生奴家气，不然奴家就是百死也难赎罪责。”
易行舟无奈的挥了挥手，“我有正事找你。”
听到这话，玉蝶立马搬着小板凳坐到易行舟身边，为他倒了一杯茶，乖巧地说道：“大公子尽管吩咐便是。”
易行舟接过茶水放在身前，沉声道：“我需要你们圆月楼替我办一件事。”
玉蝶听到这话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，她将身体往前靠了靠，娇声询问道：“大公子要办的事，可是与那许清河有关？”
易行舟轻轻点头。
玉蝶又将身体靠前了些，眨着眼睛道：“大公子，此事好办，只要大公子吩咐一声，奴家保证，那许清河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马匪截杀之下。”
面对玉蝶的提议，易行舟摇了摇头。
玉蝶愣住了，难道大公子不想做掉许清河？
她迟疑道：“那大公子的意思是？”
易行舟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，轻声道：“我要他谋逆的证据。”
一句话，惊的玉蝶杏眼圆瞪。
朝廷二品重臣谋逆的证据？
要是真有这种足以让许清河被抄家灭族的证据，圆月楼早就可以控制他为主人效力了。
玉蝶默默将身体往后退了退，尴尬道：“大公子实不相瞒，圆月楼虽然消息灵通，可这种消息确实未曾收到过......”
易行舟看了她一眼，缓缓转动茶杯，问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。
“你说，水中之月，是真月？还是假月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