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意思?”游得花眉头紧蹙,试图从小七那双看似天真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。
小七低垂着眼睑,避开了游得花探究的目光,声音细若蚊蝇,
“妈妈说都是因为生了我和六个姐姐才过得不好,所以我觉得狸花猫生那么多个小崽子应该也不好。我就想让它不要生那么多,可它不听我的,还咬我,我,我不是故意,都怪它咬我那么疼,我身上也没其他东西,只能用电池堵住它的嘴巴。”
游得花看着眼前稚嫩的小脸,抬眸间怔愣在地。
理由竟是如此荒谬滑稽吗?
欲言又止的顿了好半响,游得花才算找到语言,重新开口:“小七,不是这样的。万物有灵,我们不能凭自已想法就去干涉动物们的自然发展。”
“简单点就是,猫和人不同的构造,你为什么要管它生几个呢?”
小七歪着头,眼神疑惑:“可是猫还没有鸡重要,鸡都能让它生蛋就生蛋,说杀就杀了,为什么不能这样对猫?猫比鸡贵在哪呢?”
游得花陡然语塞,没想到小七会提出这样的问题。
这个年代,人们对动物的认知还停留在实用主义的层面。
鸡鸭可以下蛋,可以卖钱,被称为鸡屁股银行,自然比一只只能抓老鼠的猫要有价值得多。
越想游得花心情越复杂,愤怒于小七的残忍,悲哀于当下环境普遍认知的局限。
不能说小七想法是绝对错误的,但小七的做法实在不能苟同。
可是自已又该如何向小七解释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呢?
缓了缓,游得花尽可能的解释道:
“小七,错了就是错了。对待小动物们不是这样理解的,就像鸡会生蛋,狗会看家,猫也会抓老鼠等,它们都对我们做出了奉献,和我们相伴相生,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善待。”
小七眨了眨眼,抽泣着:“姐姐,我不是故意的,我知道错了。我听老人们都说,好人死后会投生到好人家,狸花猫下辈子还是会好的。”
小七的哭腔里,满是倔强,没有一丝悔意。
游得花突然有些心累,小七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已的错误,只是害怕自已不帮她而迁就着话头,甚至都没有为那只可怜的猫感到难过。
大概真的要入冬了,寒意近人身。
游得花下意识地将小七紧握着自已的手一点点掰开。
“小七,上次你弟弟的事也跟你有关吧。”
小七惶恐地低下头,绞着手指,“我以后不会了,姐姐别告诉其他人。”
“虽然弟弟不好,老是欺负我,可是妈妈说等弟弟长大了就会保护我的。”
“我后面都有干活,对弟弟很好很好了,姐姐你信我。”
小七急切地辩解着,想要证明自已的清白。
游得花不知该怎么说,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,这年头也没有心理辅导教育。
最主要的是,或许以小七的聪慧,是知道对错以及如何让自已讨得了好,所以才在家受规训,在外反抗。
“姐姐,你说过了要帮我的,小七最信任姐姐了,姐姐不能说话不算数。”
见游得花久久不言,小七忍不住哀求道。
游得花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七,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办。
是帮助这个麻烦不断的女孩,还是任由她自生自灭?
“姐姐求求你,如果你不帮我的话......”小七声音突然变得暗哑起来,“我就说这些伤是你打的。”
轰隆一声,屋内一片光芒闪过。
游得花冷下脸,“你威胁我?”
“我没有,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。”小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,“我真的不想去别人家,我害怕……”
游得花淡定道:“你威胁我也没用,明眼人都知道你的情况,别人不会信你的。”
“姐姐真的确定不帮我吗?”
小七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望着游得花。
“别人不会信,可是妈妈会信的,到时妈妈就会让姐姐赔钱,甚至姐姐在这的工作也会被妈妈闹的。”
稚嫩的童声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,不轻不重地敲打在游得花的心上。
游得花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。
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游得花暗叹,小七确实像自已猜的那样聪明,看,这不着实会拿捏人。
但自已一直以来的处事原则就是不做局中人,当断则断,悲喜自渡,不渡人。
以往是念着小七年幼可怜,总是会不自觉让步些。
现在,也该是时候彻底标明自已的立场。
想通了这些,游得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。
“既然你能想到这么多,我想不用我帮,你也能解决困境。”
游得花的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。
“这笔钱,就当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,希望你能用它好好上学,你走吧。”
小学学费很低,一学期5元,以小七的机智,足够她两年跳级毕业,往后就看她自已的了。
小七没有接钱,跪在地上,抱着游得花的腿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姐姐,求求你,帮帮我吧......”
游得花用力掰开她的手,把钱塞进她手里。
“姐姐,小七最相信你了,可是原来姐姐根本就不喜欢小七。”
小七胡乱地抹了一把脸,抬起头,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,此刻盛满了失望和怨恨。
“小七再也不想见姐姐了。”
说完,转身跑了出去。
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,游得花静静坐了回去,只是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。
突然,天空一声炸雷,像要把天地都撕裂开来。
紧接着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,瞬间就将世界染成一片朦胧。
一个急匆匆进来躲雨的人,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,一边说道:“哎,刚刚那小姑娘怎么了?下雨还往大树下跑去,也不知道在这躲雨,真是个傻孩子。”
话音未落,又是一声巨响,比刚才那声雷还要惊心动魄。
只见院子外那棵桶粗般的老树,被雷电劈了个正着,轰然倒下,伞大的树冠砸在地上,溅起一片泥水。
“不好了,有人被雷劈了!”
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。
“大夫,大夫快来看看!”
“这是遭了什么孽啊,好端端的怎么就被雷劈了呢?”
“快让开,让开,别挡着道!”
游得花一惊,快步走了出去。
还没到门口,便见一个壮汉抱着一个浑身湿透、脏兮兮的小女孩冲了进来,那女孩正是小七。
游得花吓了一跳,快步迎了上去。
还好,仔细一瞧,小七身上虽然湿漉漉的,但皮肤并没有被烧焦的痕迹,只是那一头乌黑的短发被雷电击中,根根直立,像个刺猬一样,看起来有些搞笑。
游得花刚想伸手查看,突然,小七猛地睁开眼睛,眼神清明,哪还有半分被雷劈过的样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