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以为这样,就能把你母亲留在我身边。可是她的抑郁症却越来越严重,常常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,还开始自残。很多时候,她不是不愿意见到你,她只是不想让你看到,她伤害自己的样子……你别怪她。
“我请了许多医生上门,但是医生也没有办法,他们只会给你母亲开很多很多的药。她不吃,有时候还酗酒。我为了不刺激她,尽可能地不出现在她面前,我知道她恨我……
席博荣说到这里,眼眶蓦地红了。
简唯以为,这个男人本质薄情寡义自私自利,没想到他坐在那里,谈起自己过世的妻子,眼圈竟然会红。
他哽了哽,对席司沉道:
“后来的事,你也都知道了,你母亲郁郁而终。苏颂月那件事情之后,你奶奶以为我杀了人,就开始吃斋礼佛,说要给我赎罪,还要把我送出国外避风头。我搬出了老宅,也很少回来,每次回来,都觉得你母亲还在似的,徒惹伤心,我也没脸面面对她。”
他环顾了一圈房间,道:“这栋小洋楼,是你母亲生前住得时间最长的地方。”
简唯想起来,之前席司沉说过,这栋小洋楼,席博荣从来不住。
所以一切摆设都还保持他母亲去世前的样子。
席司沉觉得父亲是对这个家没有感情,对母亲没有感情,所以不愿意回来。
没想到,席博荣是没脸面回来。
席博荣看着虚空,神思怔怔,像是在对着故人说话:“这些年来,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。我对不起阿贞,对不起苏颂月……也对不起我自己的孩子。这些年我没尽到什么做父亲的责任,你跟我不亲,甚至怨恨我,也是应该的。”
大概是大腿上的伤疼了,他捂着伤口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。
席司沉面容坚毅冷峻,只有一双眸子的光微微晃了晃,像是不经意被风迷了一下眼。
迟来的深情比草贱。
现在忏悔又有什么用?
如果席博荣能早点明白,又何必让所有人都伤心,还惹出了这么多事。
“只是我没想到,苏颂月没有死,还恨上了我和阿贞。要不是今天,我都还不知道,当年绑架你的人,是苏颂月派去的。”
他说着,看向宋凌,对宋凌说:“今天之后,我会跟你去做个亲自鉴定,你就知道,我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
那边的宋凌早已经泪流满面。
那天他见了席司沉,从席司沉那里,知道了母亲跳海仍被席博荣赶尽杀绝的事。
他怒火中烧,但是他也深知,自己无法跟席家抗衡,他没法想对付宁家那样,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席家。
他能做的,就是跟席博荣硬碰硬,像今天这样,一个人单枪匹马,用最蠢的方式,找上门。
席博荣确实伤害了他的母亲。
但是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。
他哭母亲的错付,也哭自己这些年在错误的方向上用错了力。
他一直以为,母亲是最无辜的那个人,可是真相却是另一幅样子。
母亲并不无辜,她插足别人的婚姻,还因爱生恨,成为了杀人凶手。
宋凌茫然,无措。
浑身的劲儿,不知道往哪里发泄。
沙发上。
席博荣“嘶”了一声。
他的五官皱在了一起。
他抓着止血的毯子上面的血色已经变成了暗色。
疼是一回事,他很可能会失血过多。
席司沉终于大发慈悲,对外面待命的人吩咐:“把老爷带下去,让医生过来看看。”
简唯悄悄提醒他:“我就是医生,再等医生过来,可能就要失血过多了。”
席司沉笑着睨她:“他过去这么不待见你,你还担心他?”
“他现在对我来说,只是伤者。”
席司沉看着简唯,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别样的情愫,但是他还是说:“不辛苦你去伺候他,席家有医生,都是花钱养着的,得让他们干点活。”
简唯一个大无语:“资本家果然是资本家。”
走廊对面,两个保镖进来,一左一右把席博荣扶走了。
房间里,只剩下他们三个人。
现在,就是席司沉跟宋凌的恩怨了。
简唯想问席司沉,他能不能把宋凌给放了。
但是席司沉这样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,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宋凌?
虽然上一辈的恩怨,不该累及下一代。
但是苏颂月当年的那场绑架,是席司沉心中的痛。
是血仇。
这次把宋凌激过来,就是席司沉设计的,宋凌做的事,让他判个十年八年,都不为过。这估计就是席司沉想看到的。
简唯没办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去要求席司沉做什么。
也没资格站在所谓道德的角度,去批判席司沉。
简唯心里天人交战。
席司沉察觉到了,问:“在想什么?”
简唯犹豫了一阵,换了一个方式,委婉地问:“你打算怎么处置师兄?”
席司沉反问:“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他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简唯声音逐渐变小。
“你放心吧,我既然没有报警,就以为着不会让第三方介入这件事,也不打算把他移交警方。我还是绑架我的人是苏颂月,我想要报复,也应该是对苏颂月。现在,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,我不会是非不分到,拿不相干的人出气,这样,我跟苏颂月有什么区别?”
他这话,音量不大不小,正好一个字不落地能让宋凌听到。
宋凌笑了两声,充满讥嘲。
但是他并不是嘲笑席司沉,而是自嘲。
席老夫人和陈嫂也赶来了,危险解除,保镖给席老夫人放了行。
“司沉,小唯,你们没事吧?”
席老夫人在陈嫂的搀扶下,爬上楼梯,火急火燎地进来。
“我们没事。”席司沉安抚席老夫人。
他还张开手,好让席老夫人看一看他不是在骗人。
席老夫人前后把两个人检查了一番,松了一口气,上前就朝席司沉的胳膊打了一巴掌。
“哎哟。”席司沉配合地叫了一声,表演成分十分明显。
“你是不是嫌我活得太久,要气死我?”席老夫人骂。
“奶奶。”席司沉皱起眉。
“你要是不喜欢我说这种话,你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!”
“这次是我错了,以后不会了。”
席司沉认错态度良好。
他行动的时候,狠厉得六亲不认,认错的时候,又乖顺得像一只无害的大狗狗,简唯不得不再一次感慨,谁跟席司沉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。
这样的人很恐怖。
席老夫人这时才有余力去关注别的,自然也就看到了角落的宋凌。
她想问席司沉,宋凌是不是席博荣在外面胡来的种,但是当着宋凌的面,又不好开口。
她用眼神询问席司沉,接着朝宋凌努了努嘴唇。
席司沉道:“席博荣没有承认,后续我会安排他们做个亲子鉴定。”
席老夫人嫌弃地嘀咕:“我跟你爷爷都是老实人,也不知道你爸是随了谁……”
席司沉:“奶奶,您先回去,我先把这里处理好。”
“行吧,你向来有分寸,我就不添乱了。”席老夫人也没有多待,叫上陈嫂,离开了。
席司沉也握了握简唯的手,对她说:“你也出去等一等我,我有些话,要单独跟他说。”
简唯立刻绷紧了身体。
席司沉道:“你别紧张,我不会对他怎么样。”
简唯差一点就要把慕容嘉旭的那封信祭出来了,听到席司沉这么说,她到底还是选择相信席司沉。
简唯点点头,几步挪出了门口,也走到了走廊对面。
席司沉跟宋凌说了什么,简唯不得而知。
只是十分钟后,席司沉就出来了,紧随其后的,还有宋凌。
他手上的手铐被解开了。
但是整个人仍显得颓废狼狈,简唯这时才注意到,他脸上长出了青色胡渣。
要知道,师兄以前是个干净清爽,克己复礼的人。
她从没见过宋凌这幅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