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在乡镇火葬场的大院里，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。
我因为双脚没有知觉，就坐在在椅子上，而我爸则是站我身边。
来的人很多，几乎要把整个大院都围满，但来我爸跟前打招呼的就十七八个。
其中打招呼的除了认识的亲戚外，就只有三个不认识的。
一个中年男人还跟我爸很熟络的样子。
“节哀顺变呀老陈！”一男人叹息道，“真是没成想，陈老爷子就这么走了，以后你要是在清宅，怕是不好做了。”
随后那男人看向我，“这就是你家公子？”
板爹点头，“抱歉啊，孩子不争气，知道他爷去世跪太久，腿不听使唤了。”
这解释似乎让那中年人表情更悲怆几分。
“小小年纪，倒是很看重情谊，这是我的名片，如果将来遇到麻烦，或者想谋条生路，都可以来找我。”
那中年男人离开后，我指着名片上的名字回头看向板爹，“这个刘东来我该怎么称呼？”
“你叫叔叔就好，”板爹小声回着，“你也知道咱们家做清理凶宅的，而他就是专门卖凶宅的。”
我一愣，“凶宅还能卖出去？”
板爹解释说，这些宅子都是被某些“生意人”低价收购，被清理过后再给卖出去。
这种生意经常能用三五万的本钱，卖出十好几倍的价格，不可谓不暴利。
而且这个人还有道上的关系，跟一些民政商企也有联系，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人物。
我倒是没想到家里还能认识这样的上流人士，但接下来我就更焦急了。
“不是，板爹，除了这个刘东来，还有一大把人我认不出，要是都过来问，我咋称呼啊！”
板爹皱皱眉，就跟我说，“除了刘东来，左边那个女的叫李长青，右边那个老头你叫谢伯伯就成。”
“其他人呢？”我问道。
“什么其他人！”板爹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，“亲戚你都不认识了？”
“咱自家亲戚肯定认得全，就是……”我正想说什么，但忽而意识到问题。
“不是，爸，在你眼里，现场一共有多少人？”
我爸被我问的一愣，“不就十七八……等会儿，你眼里有多少人？”
一句话，我后背全是冷汗，板爹额头也冒出细密汗珠。
我有阴阳眼，但我爸没有。
现场人满为患的场景，只是我看到的，我爸眼里只有十七八个人。
也就是说，除去我爸能看见的，其他都不是人。
不是，说好的阴魂鬼物白天不能出没的呢？
就在我心里吐槽间，现场几乎所有人，活的死的，同时都朝我看过来，我脸色瞬间吓白。
板爹用眼神示意我别说话，就静静的等着。
这一个上午极其难熬，四周都是火烧尸体后淡淡的焦臭，再加上眼前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盯过来，让我心都提在嗓子眼。
终于结束后，我捧着我爷的骨灰坐在租来的面包车里，而我妈则是被安排着跟刘东来离开。
车上，我爸问我，那些东西在哪。
“都在后头，”我指着四周，“全是那些东西。”
我爸脸色发苦，“它们在干嘛？”
四下张望，那些有大有小的人影，这会儿也开始飘飘渺渺的飞起来，但无一例外的，都是面向着我。
攥了攥拳头，我鼓着勇气道，“它们，都在看我。”
板爹不说话了，随后深呼口气，问我要之前在胳膊上断掉的那条红绳。
又从随身麻布包里取出一枚铜钱递给我。
“这枚铜钱是陪着祖宗下葬的，上面带着死气，能遮住你的生气，等下，你把这枚铜钱含在舌头下面，不要呼吸。”
“我下车之后，你要是看到那些东西跟着我离开，马上去安排你爷交代给你的事情，是什么还记着么？”
我想了想，重重点头，板爹还有些不放心的道。
“我知道你心里有愧，但你要知道，错不在你，我不能明说，天机不可泄露，露了，那原本不是事，反而成事了。”
“还有，你知道你爷现在有多痛苦吗？如果不过一个完整的头七，你爷的灵体跟尸身还是有关联的，知道什么意思吗！”
我忽而反应过来板爹昨天为什么会哭了，要是这样的话，我爷在火化的时候，他的灵体也会感受到火化的折磨！
这个结果，我实在接受不了，但板爹却面容平静，深呼几口气后，忽而少有对着我笑了出来。
“要争气一点，爸相信你的。”
说罢，板爹就迅速把我那条断裂红绳握在手里，然后立刻跑下车。
我忙不迭的把铜钱塞进嘴巴，但一抬头，就看到了让我从小恐惧到大的梦魇再次重现于眼前。
那些脏东西，飘在空中，张牙舞爪的跟在我爸身后，数量多到铺天盖地……
……
深夜中，我拄着双拐在山野里蹒跚前行。
板爹跟我爷都没有把话讲全，我只能按着他们给出的指示去做。
现在，我就在完成我爷交给我的任务。
撒骨灰给树姐姐。
可是因为双脚没有知觉，只能用双拐支撑前行的我，每一步都会感觉到脚踝钻心的疼。
眼看就要艰难的到那处熟悉的半山崖上，我突然听到后面又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扭过头，就看到了一双双滴溜溜的小眼睛。
黄皮子。
整整一群黄皮子。
已经被黄皮子灵体啃断脚的我，吓得心都缩在嗓子眼。
但发现这些黄皮子并非是灵体，反而松了口气。
可我这口气松早了。
黄皮子在发现我是落单的后，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，然后再看向我时，那被月光映衬的小眼睛里，满是对猎物的贪婪。
是了，这些俗称黄鼠狼的小畜生虽然体型不大，但也是有尖牙利嘴的。
特别是我们这边东北山区，一群黄皮子野起来甚至能把黄狗给咬死！
我想跑，但我瘸腿的这个状态如何跑得了？
只是一个转身，身后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跳上来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皮肉被撕扯的剧烈疼痛。
接着就是肩头，然后是大腿。
多处疼痛让我一个不慎绊倒在地，手里的骨灰坛子都给滚出去。
而那群黄皮子也直接全都朝我扑了过来。
我基本都要被这群该死的小畜生们淹没了！
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被这些玩意的尖牙撕扯的！
眼看我要命丧黄皮，就在这时，忽然一声娇呵响起。
“闯我领地？真是活腻了！”
音调透着熟悉，我艰难抬头，从黄皮子包围的缝隙里，发现树姐姐焦黑的树干前，站着个穿青绿色旗袍的女孩。
只一眼，我就明白，得救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