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墙角,靠着放满附身遗物的铁架子,身侧整齐摞着一沓纸,还有几本线装书。
奕棠姐就在不远处陪着我,不言不语。
良久,我揉着发酸的眼睛,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她。
“姐,我原本以为,鬼就是鬼,都是害人的,但这些事情,有点突破我的认知了。”
奕棠姐微笑着,走到我跟前蹲下来,伸手揉着我的头。
“都一样的。”
我沉默了。
是啊。
都一样的,对鬼物阴魂来说那有什么好歹啊,都是执念的囚徒。
奕棠姐原本想靠着墙挨着我安慰,但瞧着那整面墙的黄符,最后还是叹口气站起身来。
“瞧出点门道没?”
她的意思自然是说,有没有解决那个不停来鬼物的情况。
但我也只能摇摇头。
“我不太清楚我爷我爹,留这些案例是想做什么。”
奕棠姐微微蹙眉。
“案例?”
我嗯了声,然后拿起两本线装书。
“根据这本《辰洲符咒大全》的记录,那些架子上附身物贴着的,是高效的镇宝压邪符,然后在通过这本《黄符指摘》描述来看,通过改写部分箓文和材料种类,就能起到定时作用。”
“我数了,铁架子上一共有两百四十二件附身物,也就是说,后面还有两百三十二只会来。”
奕棠姐当场脸就黑下来。
“两百!?我活了一百年都没见过这么多!”
但话音刚落,奕棠姐眼角就突然一抖。
“也不太对,哪怕是专门驱邪渡鬼的道士,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这么多,而且还都是天赋异禀的……”
说到这儿,我才想到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。
“姐,这世上阴魂鬼物很多吗?”
奕棠姐摇摇头。
“我不太清楚,毕竟百年来就没离挪过窝,不过在我印象里,世间鬼物数量是在变化的。”
“就说我刚死那几年,你们这儿的鬼突然多了好多,而且都是毫无理智的饿死鬼,那时候我打架打了好几次。”
我突然想到什么,又从旁边找出一本标着《祖记》的线装书。
“上面有记录,那几年正是打仗的时候,结果又爆发了饥荒,所以全是饿死鬼。”
“而且还因为打仗死了很多人,所以针对鬼物,建国后清缴了一次,1999年我出生那个档口又清缴了一次,如果说鬼物数量是跟时代挂钩的话,所以现在应该没那么多了才对。”
奕棠姐试着用自已当鬼的经验继续道。
“还有一点,它们不会轻易离开自已领地,反而会刻意的藏起来。”
我有些疑惑,“藏起来?”
奕棠姐解释道:“你也看到了,实力不如我的会有什么下场。”
我下意识看了看奕棠姐的肚子,奕棠姐则是继续说着。
“鬼物都是需要汲取阴气才能长存,而鬼物本身,就是一大团阴气聚合起来的精粹,自然是想吞掉同类的。”
“但任何鬼物之间的实力都很不好判断,例如有些鬼物灵智未失,虽然实力很弱,但也能靠计谋,吞掉比他强得多的同类。”
“反过来说也一样,哪怕是毫无理智的鬼物,到了魂飞魄散的档口,都会还会拼命反抗挣扎,在捕食同类时,让自已有了损伤,实力减弱,还必然会被其他同类盯上。”
我若有所思。
“懂了,哪怕强如老虎,如果捕猎时伤了牙瘸了腿,就可能成为野猪的口粮。”
奕棠姐点头,但又继续补充道。
“话也不绝对,求生欲也是鬼物非常重要的执念之一,真要铁了心要跑,一般也很难抓住,让对方跑了,自已费这么大劲得不偿失。”
“不过也不是不打架,鬼物之间虽然会相互避而远之,但总会有人死,你也知道鬼物都是需要附身物的,那就会有自已的领地,但如果在自已的领地里出现了新的鬼物,肯定是要起冲突的。”
“而且实力相近的鬼物越多,打的越是凶,因为一方天地里的阴气统共就那么些,想要维持自身存在,就不能把阴气分出去,而想要舍弃自身的附身物逃走,就会极大的降低自已实力。”
我算明白了,鬼之间一般不轻易打架,主动找架打的得像奕棠姐这样,能够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。
只是再经过《祖记》上记载的两次围剿之后,又有多少是奕棠姐这种千年道行的?
但也不得不吐槽一句,“这是什么黑暗森林法则……”
话到这儿,奕棠姐又一脸沉思的抬手摸着下巴。
“不过正因为如此,所以我才突然觉得奇怪,鬼物难抓难找又出于自然分散的状态,你爷又是从哪搞出这么多……看起来还很新鲜的鬼物?死亡时间最多的也就二十年!”
“而且还专门筛选出两百多只,有特殊能力还不带重样的!哪怕世道变了,几百只鬼里都未必有一个天赋异禀的,你爷是怎么在二十年里找出这么多的?”
言毕,我们俩都不言语了。
我爷的秘密,越是深入了解,就越迷惑,可完全没有一点头绪去深思熟虑。
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,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,那我爷就绝对不是个普普通通的“清宅先生”。
最后还是奕棠姐先打破沉默。
“你爷那个老货的情况也只能问你爹了,但现在联系不到他,那还是想想只有你跟我该怎么解决这事。”
我闷闷的嗯了声,然后站起身子指着那些附身物上的符咒。
“我刚才研究过这几本书了,这些符咒都是定时的,差不多每隔三个小时就会燃烧一张。”
奕棠姐疲累的把脸靠在我肩头,带着一副小女人的撒娇样。
“姐姐遭不住这么折腾啊……”
我挠了挠后脖颈。
“其实,听完你这些话后,我是有个想法的,就是感觉这事儿很不地道。”
奕棠姐忽闪着大眼睛看我等我下文。
“就是,让他们养蛊,一口气解封个十只八只的,然后让他们相互攻击,到最后你在出面收场。”
我叹息了声,拿起旁边一摞写满铅笔字的纸张。
“只是这些鬼死之前的事,让我良心上有点过不去。”
看到我复杂的态度,奕棠姐沉吟片刻,组织好语言才郑重的抓住我的手。
“小无患,姐姐知道你心善,但姐姐得问你一个问题,你还能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么?”
我正要肯定的说能,但奕棠姐把我的手,轻轻按在她隔着旗袍的肚皮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