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渡风虽谈下了事,却憋了一肚子不痛快,再没了之前云淡风轻的神色,“云姑娘应当是出生在商贾世家吧,能从我身上啃下一块肉来的倒不多见。”
宋云禾未置可否地笑了笑。
柳渡风想了想,拎起酒壶到宋云禾身旁,“往后就是一条船的人了,云姑娘,喝一杯?”
宋云禾其实已经有些多了,她不时啜上一口,也没留意自已到底喝了多少,只觉眼前的柳渡风已经开始晃出重影。
但她除了双颊微红,半点看不出喝醉了样子。
她伸手去拿酒杯,顾临忽然探过身来,手往酒盏上一罩,看着柳渡分道:“我帮她喝。”
“不用。”宋云禾去拽他的手。
顾临纹丝不动,目光移到宋云禾脸上,沉声道:“你已经喝多了。”
“暂且没有。”宋云禾吐字清晰无比,除了顾临,估计没人会觉得她喝醉了。
柳渡风视线在两人身上晃来晃去。
有意思。
柳渡风笑了笑,方才还说是兄妹,那眼神可不像是兄长的担忧。
“合作的酒不得不喝,”宋云禾松开手,道:“再取个酒盏来,我敬柳公子一杯。”
顾临腮颊隐忍地动了动,最终松开手,端起杯子一饮而尽。
后来宋云禾到底喝了多少她记不清了,之后回想起来大约是她咬掉柳渡风一块肉,柳渡风就坏着心肝灌了她不少酒。
宋云禾是自已走回去的,没一点喝醉的样子,进门后直接把门一关,差点拍在顾临的脸上。
顾临盯着门等了片刻,转身刚回到自已房间,就听见隔壁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,他赶忙过去推开门。
这一看魂都差点儿没了,窗户半开,宋云禾半个身子挂在窗沿,随时都有栽下去的可能。
顾临不敢喊她,怕惊扰到她栽下去,落下去砸个水花人都找不见。
他跨入房中,冲上前一把将她拽回来,“你在——”
顾临看清了宋云禾的脸,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。
她缓缓仰头,后脑勺抵着船壁,脸上是两行清亮的泪痕,也不知是吐的还是哭的。
可他还是见不得她的眼泪,一见就疼。
顾临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,被她一巴掌拍开。
“你别管我。”
她目光有些涣散,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闭上眼,侧过身靠着壁,胳膊环住了自已。
春日的江风从窗口吹进来,吹乱了她的发。
顾临伸手拨开,问:“难不难受?”
宋云禾点了点头,发丝蹭着船壁发出轻微的声响,之后又静了下来。
顾临倒了杯冷茶,凑到她唇边,哄道:“喝一口,喝一口我去给你煮醒酒汤。”
宋云禾眼皮微微掀开了一点,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他来,“你是顾临。”
“嗯,我是顾临。”顾临轻声说:“喝一口。”
宋云禾低头乖乖喝了一口,又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。
顾临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招人疼,看她缩在那里就觉得可怜。
“云禾,去床上睡。”
宋云禾不搭理他,顾临想抱她去床上睡,她用力挣扎,顾临没办法,怕她一会儿又趴窗上去,直接把门窗都锁上了。
等端了醒酒汤回来,宋云禾已经从靠墙变成了躺在地上,缩成一团。
顾临把她抱上床,她哼哼唧唧地喊难受,这是酒劲完全上来,真醉了。
顾临喂了半碗醒酒汤她就晃着脑袋不喝了,洒了一脖子汤汁,又让人送水来拧了帕子给她擦脖子和手。
他还从没这么伺候过人,连阿宁那个小丫头从前洗手都是自已洗。
“顾临。”
顾临动作一顿,抬眸去看她的脸,她的脸是红的,眼睛也是红的。
她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,嘴唇动了动,似乎嘟囔一句什么,顾临没听清,把头压低了一些,听见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“顾临……”
“嗯。”他低声应了一句,听见她再次开口:
“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,还有我,我要挣好多好多好多的银子,全都给你。”
她总是能直击人心,轻而易举就把他费心构建的防线给摧毁。
顾临霎时红了眼,哄着她说:“我不要,我也不想让你这么辛苦,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去给你找,宋满月,你原本不需要这么辛苦。”
他们彼此只有在这个时候,借着酒劲才能把心里的话和委屈都说出来。
他握着她的只手,舍不得松也不敢紧,就这样看着她,看见她紧闭的眼角浸出一滴泪来。
“可是,你为什么不要我呀?”她突然哭着说。
顾临的心都碎了,只觉痛入骨髓。
不是不要,是要不起。
林玠不能有软肋,如今的日子都是他隐姓埋名偷来的,一旦身份暴露,或许又会过上四处逃亡的日子。
他还记得她委屈又无助地说她没有家了的样子,他想让她有一个安稳的家,不必担惊受怕,有个比他更加疼爱她的人,要一生都平安顺遂。
顾临垂下眼,灼热滚烫的眼泪滴在她手背。
他低下头想要亲吻,过了许久,却只敢隔着拇指将唇印上她的手背。
……
宋云禾醒来时房中坐着个丫鬟,是柳渡风身边那个爱笑的鸣蝉。
“云姑娘醒了,要喝水吗?”鸣蝉乖巧又懂事。
宋云禾还不清醒,懵神躺在床上,过了好一会儿才问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鸣蝉蹲在床边道:“顾公子下船有事,托我家公子派人守着你,姑娘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便好。”
外头天色已经黑了,宋云禾侧耳听了片刻,江水拍舷,但不像是行船的声音。
“我们还在容乡吗?”
“没错。”鸣蝉两手托着下巴,眼睛亮晶晶的,“这一段暗礁急流多,夜里不能行船,明早天亮再出发。”
宋云禾揉着发疼的额头坐起来,她只记得自已是怎么回来的,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没什么印象,好像是做了一个有顾临的梦,不过梦里她似乎很伤心。
鸣蝉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宋云禾,说:“顾公子让我跟姑娘说,他下船和朋友会合,他说这样说姑娘一定懂。”
宋云禾点了点头,他们和叶冲约好在容乡会合,再做安排。
鸣蝉话多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但她嘴严,宋云禾旁敲侧击也没从她口中套出任何有关柳氏的话来。
又过了一阵,顾临回来了。
他手里拎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食盒,进门放在桌上。
鸣蝉任务完成,“既然顾公子回来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鸣蝉一走,房中只剩下宋云禾和顾临两人。
宋云禾起身走过去,“食盒里装的什么?”
没听见回答,她抬眸看着顾临,见他眼神有些异样,不禁道:“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