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知道席明宣这一世打算做什么。
上一世席明宣从喜堂上赶去救驾,后来又扶持了六皇子,结果他还是回到了现在。
这一世他不去救驾,明显想要改变什么。
直接把她这个用来羞辱他的煞星尼姑杀掉,然后造反吗?
孟瑾音坐在喜床上,从盖头给她留下的一线视线里,看到席明宣走向了一边,宽大的袖子向上抬起。
他拿了什么东西。
孟瑾音手里的如意上映出一道寒光。
是刀吗?
上辈子被毒死,这次被刀杀死——一刀毙命,好过毒烂五脏六腑。
但最好不用死。
孟瑾音只能先发制人,“国公,陛下危急,您若去迟了,只怕会被人置喙。”
不用他动手,只要他现在离开,孟瑾音自然会还他一具“尸体”。
席明宣手里拿着那东西,缓缓走回来,“无妨,陛下洪福齐天,二皇子雄韬伟略,定然会安然无恙。”
……孟瑾音听出了嘲讽。
若他也是带着记忆回来,就该知道,老皇帝活不过三年,二皇子死得比老皇帝还靠前。
他后来扶持的新君,是六皇子。
二皇子死得惨。
哪里来的洪福齐天,雄韬伟略。
镇国公肯定要造反。
孟瑾音如今确信了这一点。
孟瑾音不想掺和进来,也不想被他第一个祭天。
孟瑾音:“您还是去看看吧,妾身不想被人当做红颜祸水,连累您的声名。”
今日镇国公牵着新娘子在刀光剑影中入了洞房,若他真不去救驾,明日等着孟瑾音的,就不止有碍国运的罪名,肯定还有蛊惑国公,不忠不义的脏水。
孟瑾音不想再背着这些每一句都把她往黄泉路上送的脏名。
席明宣停在她面前,清朗的声音带着孟瑾音听不懂的意味,“新娘子不能自已揭盖头,我总要替你揭开才能走。这东西闷人。”
孟瑾音一愣。
他要给她揭盖头?
孟瑾音下意识看向他的手。
席明宣已经走回她面前,手里拿着的东西,是一杆金秤。
他……
孟瑾音脑子里一时乱成浆糊,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。
但,不行。
被他看到她的脸,她就跑不掉了。
孟瑾音正要说什么,就觉得头上一轻。
他已经挑开了大红盖头。
孟瑾音眼前骤然一亮,她下意识用袖子遮住脸,嘴里道:“国公恕罪,烛火太亮,妾身一时不习惯。”
孟瑾音能感觉到席明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她与他不曾有过接触,分不清他是喜是怒。
席明宣放下金秤,声音平和,“无妨,夫人今日累坏了,可早些歇息,我去去就回。”
孟瑾音连忙起身,低着头冲他福身,“国公一路平安。”
席明宣伸手过来,孟瑾音吓得后退一步。
席明宣收回手,对左右道:“好生伺候夫人。”
新房里还有喜婆和一众丫鬟。
孟瑾音没有抬头,也记得前世新房里很气派。
席明宣终于离开了。
孟瑾音闭了闭眼睛,听到他脚步声走远,才慢慢起来。
镇国公二月大胜北疆,三月回朝,四月皇帝就把孟瑾音召回来,给他当做“赏赐”。
五月正式完婚。
一切都很仓促。
正是盛夏的天气,饶是孟瑾音从小在尼姑庵挑水擦地砍柴,体力过人,穿着这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,走了一天的仪式,也不由满身是汗。
喜婆和一个丫鬟走上前来,“夫人,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。”
上一世,孟瑾音一个人被送入洞房后,也被送去梳洗更衣。
可没多久,浴室就有迷香散入。若不是孟瑾音警醒,只怕撑不到第二天幽禁圣旨下来,就已经死在镇国公府。
也许这就是席明宣要杀她的后手。
这一世孟瑾音不劳她们动手,她会跑得远远的,最好跑回尼姑庵,就算她真的有碍国运,也请佛祖消除她的业障,不会妨碍别人。
孟瑾音由着她们把她身上几十斤重的衣裳剥下来,再卸掉她头上的凤冠。
皇帝没令她剃度,尼姑庵就一直给孟瑾音蓄着发,让她带发修行,还在一位夫人的提点下,从小给她穿了耳。
这才避免了凤冠钗环无处可戴的尴尬。
把身上的累赘都卸完,又有一个丫鬟进来,“夫人,热水已经备好了。”
孟瑾音让喜婆去领赏,自已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只小匣子,捧着匣子跟丫鬟进了专门的浴房。
浴房的池子是用汉白玉铺就,里面热气袅袅,水面上撒着新鲜的花瓣。
四个丫鬟候在池边,手里分别捧着巾帕,玉梳,精油,还有按摩用的小锤。
孟瑾音把匣子放到旁边,丫鬟为她褪去衣裳,扶她走进池子。
扶着她进来的丫鬟,要拿巾帕伺候。
孟瑾音抬手,“东西放下,都出去吧。”
孟瑾音见过城里的夫人怎么使唤下人,因此说起话来,不至于太辱没国公夫人的身份。
“是。”
镇国公府的丫鬟教养得当,轻手轻脚地把一应用品放在池边,又把四周的帐幔放下,就依次离开。
孟瑾音不想追究是谁将对她动手。
浴房里只剩下孟瑾音一个人。
孟瑾音靠在池边,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。
府外的骚乱声还在继续,说明围困镇国公府的叛军还没清剿干净。
或许这一世,席明宣不打算清理干净。
孟瑾音通过声音,辨别出骚乱声最小的方位。
她要从那里跑。
热气与帐幔阻挡了内外的视线,但孟瑾音还是闻到了迷香的气味。
孟瑾音用帕子掩住口鼻,从水里爬出来,换上岸边干净的衣裳。
帐幔挡住了外面的视线,也成为孟瑾音最大的帮手。
孟瑾音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青布包裹,又将一支燃烧的红烛放到门口的帐幔边。
烛火摇摇晃晃,只要开门就能撞倒,烧到旁边的帐子。
布置好一切,孟瑾音开窗跳出浴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