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离那木柳巷的不远处,还有一处常常积水的地方,那里的屋舍租赁极便宜。
一棕衣男子的衣衫上打了多处补丁,正在用榔头敲打着有些松垮的床榻。
“大半夜的,哪个不省心的搅粪呢?让人不能好好睡觉。”大娘扯着嗓子吼道。
“对不住了,陆大娘,榻坏了,修一修,马上就好。”男子的声音轻轻地传来,有气无力。
那人似乎给榻钉了钉,他就似乎费了全身的气力。
谁能想到,这人竟然是先顾侯二子,顾先呢。
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,不然哪能轮到一乡野妇人对她呼来喝去。
只是身份,他如今竟不知还能不能称那身份了。
自他败后,修为尽散,其妇闵氏和他的儿子顾峥就一同回了娘家。
虽说他休弃她是协商后的权宜之计,可是他来这串巷多年。
竟然一次没见过她们的身影,心里到底也是空落落的。
“不来好,不来好啊。”顾先念叨。
其实另一处,闵氏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都说嫁娘如泼水,何况家里也不仅是她一个子嗣。
刚开始,家里人还是客客气气的,以礼相待。
可久而久之,就有些耐人寻味。
先是闵氏的嫂子东西丢了,有人说是顾峥拿的。
再有就是顾峥没法同闵家大公子一样去学院,只能和余下几个小的一起修炼学习。
好些日子,顾峥的修为都停留在门境一重,难以再有精进。
顾侯的孩子的锦衣玉食,顾峥却被嘲笑冷落。
他望着那井壁,那里曾是他旧时想死的地方。
他恨父亲为什么偏要去争那位置,恨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取名叫“顾峥”。
多少次他羡慕闵家几个小的都有父亲,慈母关爱,而他就只有那一片难以言诉的冷。
“真冷啊,顾峥,没死成,还得努力的活。”顾峥喃喃自语道。
“峥儿。”闵氏的声音传来。
顾峥在床榻上阖着眼,似乎不想与她说话道:
“母亲,我已歇息,有什么事情,明日再说。”
次日一早,闵家又发生了一件事。
闵氏幺儿闵白的醒灵猫死了。
因为着幺儿的年纪小,闵夫人的哥哥闵佐对孩子是格外的宠溺。
闵家的老太太去世前也甚喜幺儿,闵老太太还与闵佐一道去了渺尘侍庙里祈了福。
回来的路上偶有机缘下得到了这只醒灵猫。
醒灵猫对年岁小的孩子作用极大,日久可助其根骨更上一个层次。
若是那年岁大的遇到醒灵猫,那可是就一点用都没有了。
且这醒灵猫极其难寻,可遇而不可求。
顾峥的手握了握,又松了松。
今日的事像是一场阴谋,嫉妒闵白拥有醒灵猫的大有人在,可是若最后拿不到这真凶。
那说不定又得往他顾峥身上泼一次污。
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,只是这次相比以往的事是最大的,也是影响力最广的。
闵佐从回来后就阴沉难抑,像是风暴酝酿的前奏。
一干侍女仆妇静若寒蝉,头低着生怕触怒家主的怒火。
闵佐挨个问询后,昨日傍晚喂食后还好好的,醒灵猫还戴在闵白的房间里。
只是过了一夜那醒灵猫就死了。
因着闵白年岁较小,时而想念母亲就宿在了白氏的屋子里。
只是与母亲一起住的时候,就不愿意带上那醒灵猫。
因为白氏总是时不时的要提一下那只猫。
闵白吃那醒灵猫的醋,虽年岁小却好面子,这样的事情不能宣之于口。
日久有心人知晓他的习性也不时难事。
一连好几日,都没个结果。
府里的传言又盛了。果然说是醒灵猫是那顾峥所偷,然醒灵猫有灵不愿意与之为伍助其醒灵,便被残忍屠戮。
闵佐遂喊了顾峥,道:
“峥儿,自你母亲带你归家后,待你不薄,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,你且道来,若真是你,你自白或可手下留情。”
“舅父说笑了,峥儿没有做的事情峥儿不会认。”顾峥说道。
因着闵佐发话了,且已然怀疑上了顾峥,自然墙倒众人推,何况还是一破瓦漏砖。
闵家三子说道:“父亲,还跟他说什么废话,前些日子大娘首饰就是在他书籍里搜到。”
闵家大夫人吕氏接着说道:“峥儿,大舅母何时为难过你,你就认了吧。”
白氏也低声附言道:“平日里,白哥儿跟你像兄弟一样好,你竟然?”
顾峥嗤笑了一声:“对我好,都说对我好,怎么一有坏事就往我身上泼脏水?”
闵氏看了看吕氏,又看了看白氏:“峥儿,醒灵猫死那一晚,为娘唤你,你却早言睡下。”
闵氏接着道:“若真是你所为,你就说吧,左右哥哥不会为只猫儿短了你。”
此话一出,顾峥忽而大笑。
顾峥看着闵氏的眼神像粹上一层坚冰,冷然而又肃杀。
白氏嫌弃地看了一眼道:“这孩子——怕是魔怔!”
不知不觉,顾峥笑着笑着就落了一滴泪,而后说道:“舅父,你常年断案,今日这里的所有人都指向我,也不知我在您这吃上一口饭,是动了多少人的碗筷?”
顾峥擦了掉落的泪珠,眼中冷意更甚。
“就连我的母亲也不相信我。”
“苍天可鉴,自我来后,这件件桩桩事都变成顾峥所为。”
“难道您这府里,每个人都是清白无暇,毫无龌龊囹圄之心?”
“既然你们都想我死,那我便死一死罢,左右这条命不过是捡回来的。”顾峥悲悯的说道。
说完竟拿出一把匕首往胸口插去。
“峥儿,峥儿,母亲不是不相信你。”闵氏哀嚎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去找医师。”闵佐大喊道。
“这匕首若是再有一寸,这孩子怕是就断了修道尘缘路。”老医师说道。
“这大户人家的囹圄实在是一言难尽,不过也不是他这医师能说道的,还是尽力救治。”医师心里想着。
“闵大人,这孩子我命是治好,可是……”齐老医师说道。
“医师直言。”闵佐说道。
“心病难医,自他醒来,不愿进一水一饭,其母亲近,避若蛇蝎。这好好的孩子眼看就要毁了。”
“唉。”闵佐叹了叹气道。
他今日才知,往日不在府里,这孩子遭了多少的事。
“这孩子我看着有缘,先不说他修炼上的事,当务之急是救了他这个人,我带走吧。”
“贵府的事,我一介外人本不该置喙,只是恻隐之心颤动,万望成全。日后若他好了,由他决定去处。”医师有些不忍心的说道。
“罢了,有劳医师了!”闵佐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