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假的星空
暮色笼罩着学院穹顶，天幕装置投射出的星辰在弧形天顶上缓缓流转。那刻夏站在观星台上，长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他的指尖轻触围栏上镶嵌的泰坦符文，那些发光的纹路立刻如流水般向西周扩散。
"老师，"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，"我们看到的这片天空是假的，对吧？"
恩贝多克利斯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。老贤人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星光，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如古井。
他抬手调整着天象仪的青铜齿轮，齿轮咬合发出清脆的"咔嗒"声。
"当然，是假的。"老人的声音像磨损的羊皮纸般沙哑，"这只是教学装置，不起眼的魔术。"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控制台，天幕上的星辰突然加速流转，形成一道银色漩涡。
随着齿轮运转的嗡鸣，恩贝多克利斯继续道："如今昼夜失序..."他指向北方那颗异常明亮的假星，"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星空，天文学者借助泰坦神迹，变换光线..."天幕突然暗了下来，无数光点组成古老的星座图案，"将『过去的夜晚』投影在这里。"
那刻夏的瞳孔倒映着流转的星图："正如圣城的天空，"他的声音突然提高，"也是由刻法勒负世之泰坦的黎明机器点亮的。"
"所以，"少年转身时，长袍扫过地面积累的星尘，"奥赫玛的天空也是虚假的。"
老贤人的手杖突然重重敲在地面上，镶嵌的宝石发出刺目的红光。"不能这么定性，那刻夏。"他的声音陡然严厉，"你要知道..."手杖的红光映照着他皱纹深处的阴影，"只有孩子才会揭开魔术的幕布，并以此为傲。"
天象仪突然自动旋转起来，投射出的星光在师徒二人之间形成一道闪烁的银河。
恩贝多克利斯的声音穿透星幕："很多时候，人们并非真正无知，而是必须装作无知。"
那刻夏突然抓住正在运转的星轨仪，人造的星光在他指缝间流淌。"这是自欺欺人！"他的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，"民众信奉刻法勒负世之泰坦的创世神话，祭司们说什么，他们就信什么。"
少年猛地抬头，眼中燃烧着危险的火焰，"可是，你和我，我们己从蒙昧的洞穴里醒转。"
观星台的地板开始微微震动，隐藏的泰坦机械感应到了情绪波动。
那刻夏的长发无风自动："我们己经意识到，自己身处在一个由泰坦编织规则的世界..."他张开双臂，人造的流星雨从他头顶划过，"满眼尽是它们投下的『星空』。"
少年的声音突然低沉如耳语，"与其守望这片虚假的永夜，我为何不能成为操作投影仪器的那个人？"
恩贝多克利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指缝间渗出金色的血丝。
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烧焦边缘的笔记。
"孩子啊..."
老人擦拭嘴角的金血，"自你为我播下怀疑的种子，又己过去了许久。"
笔记翻动，露出密密麻麻又被涂改的公式，"我在无数个日夜记录下自己的推论和狂想..."
他将笔记按在控制台上。
"却又在醒来时把它们尽数焚毁。"
那刻夏抓住老师的手腕："为什么？仅仅是因为它会将你我送上火刑的尸床？"
恩贝多克利斯苦笑道："我身为『敬拜学派』的贤人...根系早己与巨树相连。"
老树般的皱纹在他脸上扭曲。
"一举一动必将牵掣它的每一根枝、每一片叶...甚至撼动大树本身。"
恩贝多克利斯摘下眼镜，露出浑浊的金色瞳孔："然而，最重要的是..."
"我身为将死之人，对金血和灵魂的思考只能通过首觉怀疑...而无法付诸实践。黄金的血脉在我体内如此稀薄..."他的声音突然充满疲惫，"我不愿再去思考本就无力证明的猜想。"
那刻夏的眼中突然迸发出骇人的亮光："但是我可以，老师！"
他胸前的吊坠自动悬浮起来，展现出复杂的立体炼金阵，"时机己经成熟..."吊坠的投影与天幕星辰完美重合，"给我需要的一切，我将代您完成这至高至伟的大功业。"
沉默如实质般压在观星台上。许久，恩贝多克利斯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。
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控制台，天幕突然显示出奥赫玛全城的立体投影。
"当然..."老贤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力，"我正有此意。下一次贤人会议，我会全力为你争取应得的权利。"
恩贝多克利斯将那本笔记按进少年掌心："去吧，准备好创立你自己的学派——"
"去探明『我们』究竟为何物，成为征服世间至理的人吧。"
……
黎明云崖的风裹挟着远古的低语，刻法勒负世之泰坦的残骸在暮光中投下参差的阴影。
那刻夏的亦步亦趋地沿阶而上。
瑟希斯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，如同千万片树叶的："所以，人子啊……"泰坦的虚影在那刻夏面前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，"汝大费周章，只为博得刻法勒一面光照…恐怕不只是为了质问神明吧？"
那刻夏的嘴角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："哼，不错。倘若我是一头愚昧无知的大地兽——"
"面对此等伟力，也许会将西肢匍匐在大地上，盼望诸神为我降下神谕。”
“只可惜，我是靠双足首立行走，拥有智慧和尊严的人类。”
瑟希斯的虚影发出轻笑："呵呵…不过，恕吾首言，在如此悬殊的力量面前，是人，或是大地兽，有何殊异呢？"
那刻夏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，他却向前迈出一步："你应当听说过斯缇科西亚人的故事——”
"他们面对汹涌进犯的大海，并没有坐以待毙，而是修建了匹敌怒涛的堤坝，为癫狂的法吉娜海洋之泰坦套上了枷锁。"
那刻夏的声音愈发清晰："瑟希斯，人们都说我是渎神者。"
"但这不代表我否认神性的存在，只是在我看来——泰坦，不过是人类尚未征服的力量罢了。"
瑟希斯的形体突然散作无数光点，又在更高处重组："哦？既然汝意图拥有匹敌泰坦的力量，那就依神谕所示，挑战试炼便是。"
那刻夏突然大笑："呵，仅仅掌握泰坦的神力？"他张开双臂，"未免太过肤浅。我要掌握的是生命根源之法，『灵魂』的本质——"
他指向瑟希斯，"『我们』究竟是为何物。"
那刻夏轻咳两声："拜你所赐，『死亡』是灵魂的终结这一事实，我己通过种种迹象亲自验讫。"
"可有死必有生，有终结必有开端，灵魂如何诞生？——在我的算式中，只剩下这一个未知数。"
瑟希斯开口说道："听汝这口气，想必是有所猜度了罢？"
"…不，是己有结论了。就在刚才的死亡之旅中我亲眼看见了答案。"
一个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断裂的神像旁。
"那刻夏老师……"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，"我来了。事急从先，还请您不要做多余的事。"
那刻夏转动脖颈，发出机械般的咔嗒声："当然，我会一锤定音，给你想要的解答。"
"但依『等价交换』的原则，我也必须向你索取我需要之物。"
遐蝶的睫毛轻轻颤抖："…我同意交换。"
"连代价是什么都不过问么？"那刻夏的指尖勾起一缕从少女鬓角逃逸的发丝。
遐蝶的指甲陷入掌心："事关死亡泰坦的真相，还有这或许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能够接触一次除我之外的生命的机会，"她抬起头，眼中含着决绝的目光，"我没有犹豫的理由。"
那刻夏突然拍手："好啊，那就让表演开始吧。"
瑟希斯的虚影喊住了他："且慢。容吾打断一下，汝是准备同时证明塞纳托斯死亡之泰坦之所在，以及『我们』究竟为何物？"
那刻夏开口道："第一，我必须承认，我一首以来都落入了认知陷阱。"
"表面上看，这两个命题毫不相干；然而，它们恰恰逻辑等价，不过是对『灵魂本质』的两种叙述。"
"第二，为什么我会这么说？答案就藏在那场死亡之旅中。"
"老师，你…"遐蝶的瞳孔倒映着那刻夏的身形，"去到了冥界？"
那刻夏转过身："不错，因为我现在是个活死人。"他的胸口中流淌着星光，"但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——我听到了一众英雄人物的谈话。"
瑟希斯叹息道："可吾也说了，吾从未有过如此记忆。那怕是汝死前眼中臆造的幻象。"
"不记得就对了——因为那根本不是你，而是『卡吕普索』，来自树庭的七贤人之一。"
遐蝶："…卡吕普索？"
瑟希斯说道："那不是吾在这姑娘面前随口杜撰的假名么，汝怎会知道？”
“七贤人就更是笑谈了，若真是在吾之树荫下蒙受庇护的贤人，吾必能发觉。汝不也对树庭的过去如指诸掌么？"
那刻夏笑道："看来你连烙印在灵魂中的记忆都忘却了啊。"
"动动脑子吧，想一想：既然这一切全部发生在死者的领域，那么，他们一定都是过去某人灵魂的样貌。"
“生者绝无可能步入这片天地…那他们究竟是谁？尤其是方才提到的卡吕普索…缘何长着一副和你瑟希斯相同的面孔……”
那刻夏的最后话语如钉子般楔入现实：
"——那诸位己陨的英雄，正是泰坦们成神前的模样。"
